自互联网媒介兴起不久,有关冉闵的诸多神话便甚嚣尘上。在许多充满廉价煽情的网络文学中,这位凶残暴虐的屠夫竟完成了形象蜕变。直接从历史长河中的小角色,升格为力保北方汉民的超级大救星。
可惜,凭空捏造出来的文字实在是过于苍白,根本没可能对正规记录实现完整覆盖。冉闵的屠夫与投机主义者本质,也很难为夹杂着酸楚气息的键盘给洗白。
后赵的忠臣世家
南北朝乱世 容不得小清新与理想主义
在局势纷乱复杂的南北朝,几乎所有将领都是能撑起一方天空的狠角色。他们既能为眼前的利益而短暂联合,也可以在局势突变后反目成仇。彼此间的最重要纽带,是类似家族血缘和集团世系的个人效忠,并无后世人所想象出来的民主义大与人种体质学执念。唯一的路径区分,就是选择南下保卫建康宫廷,或是留在北方继续参与搏杀游戏。
当我们翻看有关冉闵的历史记录,就能发现他的家族选择后者,并且经常与衣冠南渡的偏安政权为敌。毕竟,他的父亲冉瞻,本就是羯胡首领石虎的养子。不仅甘愿为庇护自己的集团效犬马之劳,还往往以干爹赐姓后的“石瞻”之名招摇过市。显然,这样一位深得大佬器重的干将,根本没动力做所谓的“反胡义士”。
一度占据北方大部分区域的后赵政权
公元324年,这位石瞻就以后赵统帅的身份南下,率军从东晋手中夺取淮北重镇下邳。接着又领兵劫掠附近的兰陵,并在著名的彭城击败晋军将领刘续。此后数年,他又先后击杀兖州刺史檀斌、打败河南太守王瞻,还将收复兰陵的东晋军队给再度驱逐。最后是为羯胡对抗匈奴旧部而死,堪称如假包换的胡人忠烈。
受此影响,年轻的冉闵从小就浸染在胡风丛中。特别是在父亲死后,直接被石虎当孙子辈收养,接受士大夫们都深恶痛绝的蛮族教育。成年后更是在羯人旗下大展拳脚,带兵攻略东晋治下的荆州要地。随后强行将7000多户俘虏押往河北、辽东开垦,继续为后赵政权固守自己的北方边界。因此,对当时的南朝士人而言,这位石闵绝对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屠夫。他本人更是在后赵宫廷中权倾一时,地位堪比那些根正苗红的至高皇族。
冉闵的养祖父 就是后赵皇帝石虎
手段残酷的野心家
后赵王都所在的邺城
那么,这位如此忠于后赵政权的石闵,为何会在后来对有恩于自己的羯胡大开杀戒?原因依然和什么民族大义没有关系,完全是纯粹的宫廷权力斗争!
公元349年,随着老皇帝石虎驾崩,新君石遵成为与冉闵打交道最多的羯胡首领。此人既要顾及家族成员的关系和面子,又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削弱或威胁,因而搬出前后不一的矛盾政策。例如先是破天荒的将石闵从养侄子提升为太子,接着又重新用亲儿子石衍予以替代。但这样的反反复复并未起到良好效果,反倒是让冉闵痛感被戏耍和蒙羞。以至于悍然发动兵变,将自己的养叔叔杀死,改立对自己更加亲善的石鉴为新帝。
冉闵与其父亲的大部分人生轨迹 就是为后赵进攻东晋
然而,这样的鲁莽举动,必然将整个后赵王族都推到冉闵的对立面上。石鉴也一改过去的柔和态度,多次谋划对叛逆实施暗杀。这迫使后者在12月决定屠胡,准备以血腥手段铲除异己。但直到此时,冉闵依然保有后赵政权的大将军和武德王等重要头衔,根本没想问南方的东晋讨要一官半职。
此后的一段时间内,冉闵便率部开启屠夫模式,对整个后赵王族展开针对性捕杀。不仅有单日屠戮数万的光辉战绩,还以较短时间就创下杀死20000人的不可考记录。不过,其中的绝对多数亡魂,都是依附于宫廷的老幼妇孺。
换言之,随时会面临外戚与其他封疆大吏们的反攻倒算。这就不得不经常加码优惠政策,对任何敢于杀死羯族的文武官员许以高官厚禄。广大夹在其中的汉民,也并没有因杀胡而翻身做主人。许多无辜者仅仅是因为鼻梁较高、胡须密集,就被人杀掉后拿来充当领赏依据。至于被冉闵拥立上台的石鉴,依然是唯一合法的后赵皇帝。
屠胡的针对人群 主要是依附后赵的羯胡
投机主义本色
位置稳固后 冉闵就将儿子册封为大单于
不过,冉闵之所以对整个后赵皇族痛下杀手,最终诉求还是要将自己的血脉扶上高位。所以等到局势趋于缓和,他便立刻开始新一轮的建国骚操作。包括将失去兵权的石鉴废黜、杀死,册封自己的亲儿子为“大单于”,并用1000名胡人士兵充当私人卫队。
是的,你没有看错!这位后世网络喷子嘴里的北方汉人英雄,不仅对胡人卫兵更加信赖,还为后代选择了匈奴式至高封号。整套构建如行云流水般顺畅,而且距当初屠胡的时间还不满一整年。以至于有士大夫站出来厉声质问原因,却被暴怒的冉闵下令屠戮全家。
冉闵的私人卫队 依旧由胡人组成
事实上,只要了解过南北朝时代的族群文化构成,就不会对这番选择有太多疑问。须知,冉闵的杀伐对象,主要是忠于后赵政权的羯族成员。而在当时的淮河以北,还遍布着大量来源各不相同的胡人集团。除最早南下的匈奴部落外,还有晚到一步的鲜卑新贵,以及自河西山地东进的羌氐人口。由于普遍较为善战,往往被各政权视为较好的屯田、募兵对象。即便是原先的汉人大族,也要在乱世中与他们合连纵横,并在血统上相互影响。
倘若有任何人真心实意的严格执行屠胡,只怕会立刻激起绝大部分区域的激烈抵抗。更何况冉闵自己也源于胡化家庭,亲戚、属下和同僚也多有胡风影响,总不能为权宜之计而挥刀自宫。
当然,由冉闵建立的魏国政权,也未能在大浪淘沙的乱世中坚持较长时间。仅仅到公元352年,就有两路鲜卑势力拍马杀到,将这位手段残酷的投机主义者斩首于遏陉山。显然,当初的不义之举,就是他彻底败亡的根本性诱因。
至于惨遭针对的羯人,同样没有被彻底消灭,还先后诞生出尔朱荣与侯景这2位风云人物。前者在洛阳附近的河阴之变中重创北魏皇室,后者也在建康打残了南梁士族,从根本上加速了整个南北朝时代的终结步伐。一些后代流传至隋唐,还有为先祖建立祠堂。
尔朱荣与侯景 都是羯人后代
正因如此,历史上的众多文人墨客和政治煽动家,都会对其人采取鄙夷或无视态度。比如一直以胡人为死敌的东晋等南朝政权,就没有任何招揽、褒奖冉闵的举动。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唐朝宰相房玄龄,也在自己主持编纂的《晋书》中直言不讳,将冉闵的种种暴行都记录在案。后来司马光主编《资治通鉴》,同样把这位两面三刀的二五仔给钉在耻辱柱上。乃至高举反胡义旗的朱元璋和清末革命党,都不曾将其视为效法对象。
然而,类似的文化惯性,竟在21世纪初彻底崩坏。少数百无聊赖的九流写手,凭借一知半解的史学幻想,开始把冉闵从故纸堆中挖掘出来。通过最为廉价的煽情叙事与必不可少的断章取义,硬生生将其洗白为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。结果还引来众多无脑读者争相追捧,至今都如病毒般肆虐于整个中文网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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